残月

天是那种将明未明的灰暗，像一块褪了色的绸缎，软软地、薄薄地铺展。那轮晨月也已不再丰满，淡淡的微光像一层薄冰，凉凉地罩在空中，没有丝毫力气，懒懒地洒在地上，勾不出分明的影子，朦胧地衬着凌晨厚重的静。远处的房屋染了这层极淡的白晕，轮廓模糊，失了白日的棱角，像温顺的兽，静静伏着。这景色像张年代久远的水墨画，墨色已淡，笔意却浓稠，透着欲说还休的意境与空旷。这份静里，悄然浮起一丝绵长的愁绪。

这意境让我想起柳永《雨霖铃》中的“今宵酒醒何处？杨柳岸，晓风残月”。只是他写的是清秋离别，“暮霭沉沉楚天阔”的凄清；眼前的景，却没有那般悲切。残月下无“兰舟催发”，无“执手相看泪眼”，唯有无边温柔的静。残月是不全，是亏欠，可正因这不全，才藏着慢慢到来的圆满。它像个守夜人，静静忠诚地守着梦与静的最后一段时光，是昨夜的余韵，是今朝的序曲，站在“了”与“未了”的微妙当口。

东边的天色不知何时匀匀染上一抹羞怯的晕红，西边的残月便越发淡了，薄得像片要化在水里的冰，只剩透明虚幻的轮廓。方才那点凉白几乎寻不见，远处屋脊的黛青色渐渐清晰，柔和的白晕褪去，露出本真的深沉。

天空彻底醒了，饱满的光从世界每个角落涌出来。心底那丝愁绪在丰盈的晨光里慢慢溶解，却仍满心装着那弯已消失的浅白痕。它去了，却曾守护过将明未明之际的静谧温柔，曾与我相对无言，共享那份透明的寂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