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把宣纸浸成淡墨色时,他正用剑鞘碾着酒坛。
"尔来四万八千岁"的吟诵撞在酒液里,溅起的泡沫都带着蜀道的青苔味。我看见他袖口沾着白帝城的朝霞,靴底还粘着夜郎的瘴气——那是乾元二年的春天,赦令比桃花潭的水更急,轻舟载着六十岁的大鹏,把流放的枷锁摇成了两岸猿声。
他忽然掷剑大笑,青铜酒爵在案上跳踢踏舞。"黄河之水天上来"的豪言刚出口,就被呛成咳嗽,咳出的飞沫里,我认出长安的宫锦袍、贺知章的金龟、还有高力士没来得及脱的靴底。"他们说我是谪仙人,"他舔了舔胡须上的酒珠,"却不知仙人也会摔进人间的泥沼。"
酒坛空了的时候,他开始用手指在月光里写诗。《行路难》的墨迹顺着指缝流成瀑布,"长风破浪"的笔锋突然折断,落下的碎屑变成安史之乱的烽火。"永王的楼船沉了,"他声音发颤,打翻的酒液在案上漫成浔阳江,"连高适那小子,都不肯捞我一把。"
鸡叫头遍时,他正把《临终歌》的草稿折成纸船。大鹏的翅膀蘸着残酒划过窗棂,留下"中天摧兮"的破折号。我想告诉他,千年后仍有人在课本里读他的月亮,但纸船已经飘远,只留下靴尖挑起的最后一滴酒——
落在21世纪的阳台上,成了我晾衣绳上摇晃的星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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